說懷讓

　　洪啟嵩南岳衡山是中國五岳之一，位于湖南省的中南部，南起衡陽回雁峰，北止長沙岳麓山，跨越衡陽、衡山、衡東、湘潭與長沙等諸縣市，綿亙于湘、資二水之間，迤邐盤亙有八百里。

衡山的山林是花崗巖的斷塊山地，真是千山萬壑，堆綠疊翠，素有五岳獨秀的美譽。山中有大小七十二峰，其中以祝融、天柱、芙蓉、紫蓋及石廩等五峰最著。

山上的風景絢麗多彩，其中以祝融峰的高、藏經殿的秀、方廣寺的深及水簾洞的奇，稱為南岳四絕。相傳舜帝南巡及夏禹治水時，都來過此山。后來為歷代帝王巡狩、祭祀及修行者修行的所在。

在衡山上有一座福嚴寺，古代則稱為般若寺，是天臺宗二祖慧思禪師駐錫的地方。他曾在此處宣講《般若經》及《中論》，后來禪宗的“大德懷讓”也在此傳法，他的弟子馬祖道一也在此得法。

懷讓是陜西金州安康人，俗姓為杜。他出生于唐高宗儀鳳二年(公元677年)的四月八日，正與佛陀同時降誕。傳說當他出生之時，竟然現出瑞應的天象，感得白氣沖天，示現在他的家鄉安康。當朝的太史觀察到了這個瑞象，立即秦聞高宗皇帝。

高宗就問太史說：“這是何種祥瑞?”

太史對說：“這是國家的法器，不染世間的榮華。”

于是，高宗就傳敕金州的太守韓偕親自前往，宣慰懷讓的家。

杜家有三子，懷讓是最小的。但是，由于他的個性十分的特異，對事歡喜恩讓，所以父親就為他安名為懷讓。當他十歲時，就雅好佛書。這時有一位玄靜三藏經過他的家中，就告訴他的父母說：“這孩子將來如果出家，必定能夠獲得上乘的佛法，廣度眾生。”

當懷讓十五歲時，就拜別雙親，前往湖北荊州玉泉寺，即隨弘景律師出家。則天武后通天二年(公元697年)，他受戒后，開始學習毗尼律藏。

有一天，他自嘆道：“出家之人，應當修行無為之法才對。如此在天上人間之中，才能沒有超勝于他者。”

這時，他的同學坦然，知道懷讓志氣高遠，就勸他前往參謁嵩岳的慧安國師。于是懷讓與坦然兩人，就聯袂踏向生命的征程，為他們解脫之戰而奮斗了。

這一天，坦然、懷讓二人來到嵩岳參謁慧安國師，就向他問道：“如何是祖師西來意”達摩祖師西來的意旨，一向是禪宗人最喜歡的老生常問，這二人也是樂此不疲。

慧安看來也被問煩了，就沒好氣地回答說：“你們何不問自己的意?”說的也是，問別人的意作啥，又不能當飯吃，何不問問自己的意呢?

坦然與懷讓二人，這時也傻傻的，竟然又問道：“如何是自己的意?”這句話不是自己的意嗎?否則又是誰問的，看來這兩人連自己，都要問別人那是什么。

慧安倒也十分慈悲，還是為他們開示說：“應當觀密作用。”自己的意在密作用中，慧安這位老先生也實在有趣，很能逗這兩位年輕朋友玩玩。

“如何是密作用呢?”這兩人倒是鍥而不舍地繼續參問下去，畢竟生死事大，無常的生命也將迅速掠過，這解脫之戰，可不能輕忽而過了。

這時，慧安國師竟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，用眼睛的開合，向他們展示密作用。

坦然在慧安國師的密作用下，豁然知歸，開悟了起來，于是就不再到處亂跑，把嵩山當家了。

但可憐的是，懷讓還是莫明白，搞不清狀況，只好辭了國師，再奔前程，前往曹溪去看六祖慧能大師了。

曹溪在廣東曲江縣雙峰山下，在懷讓出生的唐高宗儀鳳二年(公元677年)，六祖慧能也正好來到此處，住持此地的寶林寺，后來這里就被后世禪宗視作祖庭。從此曹溪就著稱于世，而曹溪水也常被引喻為禪法了。

懷讓離開了慧安國師與道友坦然，只身來到曹溪參謁六祖慧能。

六祖慧能看他來得有趣，就問他：“從什么地方前來呢?”

“從嵩山來。”懷讓老實地回答。

這時慧能再看看懷讓，就問了一句奇怪的話，說：“什么東西，這么來呢?”懷讓是什么東西，這個問題確實有趣。而這什么東西這么來，可把懷讓弄得頭腦不清了。

懷讓愣在那里，也不知道如何回答，就一心一意地在曹溪修行著。

時光似箭，一直經過了八年，懷讓忽然有了省悟。于是他前去告訴六祖慧能。

懷讓向慧能說：“我有一個體會處。”

“什么體會呢?”六祖問道。

“說像一個東西，就不對了。”這也奇怪了，說像一個物品，就不對，那說他像什么?那說不是物，看來好像也是不對的。

六祖有興致了，就再問說：“那是否還要經過修證呢?”這是什么東西，竟然還要研究，是不是要經過修證?真是有意思的東西。

懷讓就回答說：“如果說修證則不能說沒有，但是污染卻是不可得的。”這東西可妙了，也不能說沒有修證，但是卻無法污染，既然無法污染又何必修證呢?看來也是渾活一堆，有聽不如無了。

但是，這時六祖可欣賞了，就印可他說：“就是這不污染，是諸佛所護念的。你既如是，我也如是。西天的般若多羅祖師的讖語說：你足下會出一只馬駒，將來會踏殺天下人。”

看來這不污染，是本然如此，過去是、現在是、未來也是，六祖是、懷讓是、你也是、我也是，看來我們可要好好感謝六祖的印可了。般若多羅祖師是禪宗的二十七祖，后來傳法給達摩祖師，才東渡中國。所謂的馬駒，即是后來的馬祖道一，后來果然大弘禪法，踏殺天下人。所以馬祖如是，你是如是，我也是如是，大家可以一齊如是，這也是懷讓的悟處吧!

汾陽昭禪師對于六祖與懷讓的這一段公案，有一些見解，他說道：

因師顧問自何來，報道嵩山意不回。

修證不無不污染，撥云見日便心開。

這些話看來都是老生常談了。日在此本不污染，撥云也是修證不無的事，所以修個無修的事，畢竟意回心轉，扭轉鼻頭，說是一物也是不中的。

松翁□禪師則心疼懷讓的苦功，他說：

說似一物即不中，八年方契賣柴翁。

大都模樣無多了，歷劫如何用得窮。

可憐懷讓竟被抹黑，成了賣柴翁。其實不管是賣柴或賣瓜，一定都是自賣自夸。說似一物即不中，但總是自己的好，所以不管大都模樣不怎么樣，但終是自己的，所以經歷千劫萬劫乃至永世，還是用不窮盡的。

另外，無際派禪師則去找來一把倚天劍，但可惜沒有屠龍刀，一齊爭鋒了。他說道：

直言發足自嵩山，蕩蕩乾坤任往還。

一物尚無寧有似?倚天長劍遇人寒!

懷讓從嵩山來此，在乾坤之中任運往還。當悟了連一物也無之時，這無相而具力，有相而無得的這個，仿若倚天長劍一般，剎剎那那逼人心寒。原來這是隨時隨地，不失不散，不離現成，無失也無得了。

懷讓禪師在六祖門下，執待左右有十五年(一說為十二年)，承嗣了慧能大師的教法。

這位徹悟的禪者，在唐玄宗先天二年(公元713年)，前往南岳的般若寺中居住，與青原行思的法系，同為南宗禪的兩大法系，最后讓天下的禪者都歸于曹溪。

懷讓又被稱為觀音和尚，這是因為他在南岳時，居止于觀音臺，而且當時有一位稱為僧玄的出家人，因為要被拘刑入獄，因此就舉生心念，祈愿懷讓禪師救護于他。而懷讓早已知之，就勉勵這位僧人。當這僧人脫難之后，就直稱懷讓說：“這是救苦觀音。”所以懷讓被稱為觀音和尚，也有視他為觀音菩薩的化身之意。

懷讓在衡岳開法，宣弘六祖慧能的頓教法門，當時他所居止的般若寺，稱為“天下法院”，可見他的法門多么殊勝，直到今日，此寺前的山門，還是有著“天下法院”的石刻橫額。在此室之后，則有一座拜經臺，又名為高明臺，巖上刻有唐朝李沁所書的“極高明”三個字，或許這也可以作為懷讓禪師的寫照吧。

懷讓禪師入室印可的弟子，共有六人。他曾解說這幾位弟子的特點說：“你們等六人，同證我身，而各契其中之一。有一人是得到我的眉，善于威儀(常浩禪師)。一人得到我的眼睛，善于顧盼(智達禪師)。有一人得到我的耳朵，善于聽理(坦然禪師)。有一人得到我的鼻子，善于知氣(神照禪師)。有一人得到我的舌頭，善于談說(嚴峻禪師)。有人得到我的心，善于古今(馬祖禪師)。”

看來，這六人把懷讓禪師全身都給分了，不知道懷讓至今身體還剩多少?

馬祖大師得到了懷讓的心，原來這個心，還是因為磨磚來得的。原來在唐玄宗開元年間，馬祖道一禪師，在衡山坐禪，想作佛陀。懷讓禪師就取了磚頭在庵前的石上研磨，說磨作鏡子，讓馬祖的心動來動去。馬祖認為磨磚不能做鏡；懷讓就說磨磚既不能做鏡，那坐禪豈能作佛?弄得馬祖的心糊里糊涂的，于是馬祖的心，就被懷讓偷走了，換成懷讓的心。從此，馬祖成了行尸走肉，開口閉口都講懷讓的話了。

馬祖在南岳師事懷讓十年，后來到了江西弘化禪法。

懷讓這老人家關懷自己心的情形，有一天就向大眾說：“道一是否已為大眾說法呢?”

大眾說：“已為大眾說法。”

懷讓就怪道：“怎么總沒有看見人為我捎個消息來?”這時大眾面面相覷，不敢抬頭見和尚。

于是，懷讓老人只好自己派遣一個僧人，前去探探馬祖的風向消息。并囑咐地說：“你等他上堂時，只要問他：‘怎么樣’?并將他所說的話，記錄下來。”

這僧人被懷讓派作證信社人員，也真帶了耳朵與心當錄音機，就去江西馬祖大師的寺中。

過了不久，這僧人死派派回來了，告訴懷讓說：“馬師說：‘自從胡亂之后，三十年來不曾少了鹽與醬。’”看來馬祖近三十年來吃得不錯，大約那一陣子胡亂之后，不知是偷藏了或是發現了不少瓶瓶罐罐、鹽米糖醬，所以一直沒有缺乏過了。

懷讓老頭聽了馬祖心兒的話，心里也著實安慰，十分肯定他的話。

看來，這一對父子，父慈子不孝，也是懷讓話該，想他當初哄得馬祖，將心換去，所以今日只好自己無心，卻將一顆心孤懸在江西馬祖身上。

大覺深禪師就評道：“義出豐年，還他馬祖；未免帶累南岳，懸掛心頭!”但是他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。其實，這也是自作自受，也是因果循環不易的道理。雖然現在馬祖吃香喝辣，過著豐年的生活，而且帶累南岳懷讓懸掛心頭。但一切事主還是懷讓，既如今日，何必當初呢?

南岳懷讓禪師的悟境，實實在在的，從來不曾污染；他的修證，孜孜不倦，細密無間。這禪心的大流，傳承了曹溪源頭的凈水，流入了眾生的心中。

他曾說過：“一切萬法，都從心生。但是心無所生，而法也無所住。如果能夠通達心地，那么一切所作所為就無礙了，你們現在當下的此心即是佛。所以達摩祖師西來，惟有傳下一心之法，三界唯心，法界的森羅及萬象，了是由這一法所印。凡是所有的外色現象，都是自心。”

這一心一法具足一切，說是一物就不對了。這一心一法從不污染，但可沒有反對精進的修證，但精進的修證，又有何修證可得呢?從來不污染，修證又來清凈個什么?只是諸佛善護念著這不污染，六祖如是，懷讓如是，你亦如是，我亦如是。

看來法界中最明顯的秘密讖語，就是眾生從來是佛了，你既然是佛，我亦是佛，懷讓是佛，六祖亦是佛。都是平等平等，污染不得的。

晴空不礙白云飛翔，白日只是一味平明常照，佛與眾生本然無別，一切并不污染，大眾好生修證著。不過，日子總是要過的，管他是佛非佛，不過是開門七件事：柴、米、油、鹽、醬、醋、茶。聽說今年的冬天，由于反圣嬰現象發威，所以天氣會很冷，因此懇請大眾照顧好身體，多穿衣物保暖，一切吉禪。

不過，南岳懷讓禪師由于身體被六個弟子分掉了，今年不知道會不會暖，我還想不出應當如何向他建議?不知您有沒有什么好點子呢?

懷讓有匹馬駒

我有天高的志氣

從何處而來

到底是什么物，這么來?

但是這總不是的

那里已失去了承載

我有地厚的勇氣

從何處而來

到底是什么物，這么來?

但是這總不是的

說似一物即不中

但我已是這么的來

修證則是不無

污染卻不可得

生生世世清清白白的來去

是諸佛所共同護念的事

你即如是??我也如是

他也如是??你即如是

如是的懷讓足下

出生了一頭馬駒

踏殺了天下人

我即如是??你也如是

他也如是??我即如是

但何必又是?

　　——摘自中國社會出版社《開悟禪》